走向生命纵深 ——看藏族热巴舞蹈作品《玄音鼓舞》

剧照摄影：舞影佳创

走向生命纵深

——看藏族热巴舞蹈作品《玄音鼓舞》

曹瑜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一定程度上多了些许闲暇一一翻看过往的舞蹈作品，再次观看在网络上获得高频点击率的藏族热巴作品《玄音鼓舞》 ，不由唤起了我对生命的思考。舞蹈以身体文化发展的成熟样式诉诸于人类的生命价值，以心灵体验作为最直接的方式，让人感受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精神力量。它灌注于身体文化的培养，引发我们对生命价值的深思，呼唤着真诚的人文关怀。藏族“热巴舞”作为中国“非遗”传统舞蹈中的文化血脉支流，其文化上的传承发展也在当代显示出了独特的舞台美学价值。在我看来， 《玄音鼓舞》之所以能唤醒我们内心深处那片温暖的宏大能量，究其内因在于，艺术创作的出发点是对传统文化的精神实质与生命观表达的融合，运用当代的创作美学表达着传统文化的精神血脉。如今再看，作品或许也以生命能量追问疫情防控常态化时期人们的内心，引人审视民族肢体语言演绎的生命关怀。

《玄音鼓舞》由北京舞蹈学院中国民族民间舞系教师袁媛创作，该作品取材于西藏传统而古老的综合艺术“热巴舞” 。“热巴舞”流传于西藏昌都，云南、四川藏族人民聚居区等地区，是以铃鼓伴奏，融说唱舞蹈、杂技、小戏、气功等为一体的综合性表演艺术。舞蹈中女子左手持长柄鼓，右手持弓形鼓槌，以敲击鼓面震动发出阵阵回响起舞。西藏“热巴舞”于2006年被纳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编导以当代视角重新审视“热巴舞”中蕴含的优秀传统文化，从民间热巴仪式中提炼文化内涵，将个体对热巴文化的情怀与人生自我反思内置到热巴舞动的创作中，呈现出编导对当代藏族舞蹈文化的内视与自我生命力进程的思索。

《玄音鼓舞》的观赏体验感好似一场生命进程的体验、与宇宙万物的对话。作品以当代社会发展的生命质量为命题凝练作品意象，以“空”“犷”“亢”表达雪域高原的生命色彩，凝练出藏族人对生命意识的当代表达。表演形式还原传统舞蹈的音乐构成方式，以传承人、编导共同现场击鼓，与舞者、诵经者共同构成表演结构，寻找“回归”生命本体的真实感。创作的意象、结构、表现形式与语汇生成从生命本体的思考出发，回归到生命观的探寻，体现了藏族传统文化精神血脉的当代审美解读。

“空” ，以实景空间突出藏族人对生命寄托的“空灵” 。诵经者坐居舞台前区，打出一道光圈塑造“明朗”的空间感。通过“捋”“抚摸”等生活实态动作创造想象的空间，使观众仿佛看到了诵经者的心灵，安静肃穆、虔诚朴素。伴随着女声吟唱，舞台后区“暗色”开始流动，一横排的朝圣者双手合拾，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前缓慢安静地行走着，脚踩大地、心向雪山，崇敬肃穆。激荡的鼓声好似生命的仪式，瞬间把时空跨越到封藏千年的雪山之上，雪域高原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庙宇之间、日月星辰，在动静、明暗、空满的对比中形成画面的动态感，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念诵、击鼓、虔诚朝拜的人群等符号构成了作品的时间线，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念诵声，击鼓声遥想而至，越来越近、越来越强，呼吸成了生命的号角，唤醒生命，力量应运而生。

“犷” ，粗犷豪放的生命之美。舞蹈画面引入到女子群舞部分，以明朗的舞台色彩占领主体空间，铺垫出动态的空间力量感，热巴鼓犷野豪放的生命力在技艺炫彩中魅力昂扬。频繁地重复性立鼓击打，不停歇地行走，加速、奔跑、跳跃，层层叠进地在舞台中喷薄流动，创造“收放”“明暗”的对比空间；身体大幅度的俯仰开合、高空中的跨腿在旋转中迅速兜转收放，与鼓的甩、扔、兜形成惯性力，瞬间强烈释放或猛然收止；节奏张力在空间中逐渐爆发，单点鼓、三点鼓、翻身鼓、七点鼓、集体鼓的鼓声阵阵作响。借着击鼓、呐喊、跳跃中的俯身翻转，用内心节奏的力量开拓出生命力的粗犷坚毅之力，穿梭时空与大自然融合一体，千锤百炼地敲打雪域高原人的生命气象。“人鼓合一”“天人合一”的生命哲学以层层递进的心里节奏推进生命进程的体验。强烈的心灵震撼内置于每一次流动奔跑中，击鼓震动的回响声呼之欲出，技艺翻转腾跃，释放的力量感将观赏体验推置到内心澎湃、即将爆发的时刻，群舞与诵经者的大幅度穿梭戛然而止，亮出独舞、三人鼓舞段落。个体叠加的力量营造出豪放感，把生命体验推向坚毅与狂野的高潮；在圆线与弧线的奔跑交错空间中，交织着呐喊声、击鼓与念诵，古老的热巴鼓舞激荡飞扬，创造了新的生命力量，生生不息、奋发昂扬。

“亢” ，我愿称之为“亢域之美” ：作品的终极目标在寻找藏族人高昂的生命精神，带着心灵走进生命归途的辽阔领域。生命的礼赞以多种艺术因素交织杂糅出这种“亢域之美” 。高昂的生命情调通过高音吟唱、诵经声音传递出高亢的力量感，表达砥砺自我的刚强激昂精神。伴随着鼓的急速飞转与强有力的踏地，心灵顿时振奋激昂，层层叠叠的空间画面宛若交响的天籁之声，形成一种“亢域”的生命精神，穿过云层、透过雪山、洒满山川、扎进矿石，点落在格桑花上。仿若置身雪域高原，望向远古村落、古老热巴、庙宇殿堂，艳阳高照、格桑花开，善良朴实的卓玛们持着手中的热巴，尽情地舞着、跳着、唱着，欢畅淋漓，交织出绚丽炙热的色彩。心灵在寻找生命的归途路上轻轻地吟诵，生命礼赞、敬畏天地、祈福平安、心舞万物，让生命与宇宙和谐共生。

《玄音鼓舞》带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能量空间赋予创作新步履，呼唤对生命本体的自我探索，以“空”“犷”“亢”的生命情调探索创作美学，展示了生命力量的内在指征，为以后的舞蹈创作引入了一种生命进程与生命质量的纵深思考。生命的脉搏被敲响，以敬畏崇仰天地，以谦卑亲和万物，玄音震动身体奔跑，妙弦回荡。作品仿佛把观众带入到一种生命力重塑的身体转换场中，这个空间既在作品时间进程中让身体与它一起体验生命力的重塑，又在作品空间外遥指生命哲学的追问，呼唤生命本体的关怀，使流淌着传统文化的精神血脉中亦有了当代的审美体验感与生命力量感。作为曾荣获第十二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奖的作品，它的创作美学建构“功夫在外” ，为人们展示了当代人对奋发的生命进程与高昂的生命质量的追求，应引发舞台创作更深入的自我探寻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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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转自《中国艺术报》9月7日版

作者系北京舞蹈学院附中讲师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