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牛文明:永远的“大坑” —— 抚顺西露天矿影像漫记
“大坑”,是抚顺人,尤其是矿区人和众多抚顺摄影人对西露天矿矿坑的统称,没有褒贬,只有确指之意。
时间回溯到2019年6月28日晚。与挚友、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王铁衡电话相约,如果明天天气晴好的话,五点多去拍“坑”。
29日凌晨,阴云密布,拍摄计划落空了。只是,这一次的错过,恐怕再也拍不到抚顺西露天矿坑下的煤炭生产场景了——按照国家及辽宁省的统一指令,抚顺西露天矿的岩层剥离及煤炭生产将于6月30日终止。至此,这座由清光绪皇帝御笔钦批,开采于1901年、迄今已有110多年历史的亚洲最大露天煤矿结束了煤炭生产的使命,只剩下为2006年大规模复采的东露天集纳废弃剥离物的功能。亦至2019年6月30日止,原抚顺矿务局四大百年历史煤矿——西露天矿、胜利矿、老虎台矿、龙凤矿,仅余老虎台矿一矿尚存,煤炭年产量也由最高峰时的300多万吨降至现在的100万吨左右。
共和国煤都的背影,已渐行渐远,并将最终消失在历史的烟云中。
对任何一个现代城市而言,煤田开采之殇是毋庸置疑和难以接受的,矿区的转产转型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涅槃之痛是华丽蜕变的必要前提,抚顺矿区正在接受并顺应这一历史潮流。
西露天矿“大坑”被誉为人类工业文明的一大奇迹——110多年的持续开采,历经清末、日俄侵占、国民党统治及新中国,西露天矿留下了长6.6公里、宽2.2公里、总面积约14.52平方公里、开采深度为400米的矿坑,为亚洲开采面积最大的露天煤矿,坑底是中国大陆的最低点。回到人民怀抱后,西露天矿累计生产煤炭2.8亿吨、油母页岩5.3亿吨,为国家的经济建设做出了较大的贡献,西露天矿矿坑也一度成为这座城市的名片,享誉世界。1958年2月13日,毛泽东主席在这里不但吟出了“大鹏扶摇上青天,只瞰煤海半个边”的豪迈诗句,也留下了欣赏大肚弥勒佛煤雕作品时“这个人光吃饭,不劳动,肚子长得这么大,我们可不要学他呀”的幽默调侃。在此之后,党和国家领导人都曾站在千台山侧的参观台上,眺望过这个举世闻名的“大坑”。
“大坑”是慷慨的,在为这个世界“掏空”自己的同时,也为摄影人提供了唯其独有的拍摄题材。与自然界的名山大川相比,虽然深凹于地表,但“大坑”别有一番撼人心魄的恢弘、沧桑之美——无论站在坑沿的哪个方位,只要你看上它一眼,都会折服于它的雄伟与博大。置身于坑下,尤其在距地表400米深处的采剥作业面,抬头仰望,坑天相连,被矿山机械粗暴“斧凿”、切割了100多年的近乎垂直的白垩纪构造层没有任何掩饰的暴露在你的面前。满载或煤炭、或剥离物的湘潭108吨和俄罗斯别拉斯矿用载重汽车嘶吼着,卷起巨大烟尘,所过之处,坑下公路在颤抖,你会陡然产生巨大的压迫感,并感慨于人类的渺小与伟大。
拜现代矿山机械巨大的产能所赐,或铁路线路,或坑下公路,或边坡形态,或岩层结构、色彩,或四季更迭,或风霜雨雪,“大坑”的形态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不可复制、不可逆转的变化,而昼夜奔流不息的矿山机械和爆破作业,则为“大坑”增添了变化莫测、大开大合、桀骜不驯的阳刚、野性之美,而这,是任何自然山川所无法给予的。
我最终专注于拍“坑”,缘于我亦师亦兄的挚友、同事、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时任抚顺日报社摄美部主任的郑永争带给我的震撼、影响和启发——凭借一支廉价的二手腾龙150-600毫米一代镜头+跟随了他多年的旧相机,他创作的艺术类摄影作品《亚洲第一大矿坑》入选第26届全国摄影艺术展,打破了“坑片”多年未入国展的魔咒。
说实话,拍“坑”伊始,我原本有些要参展、拿奖的功利色彩在里面,也从未想过我能一直坚持拍了三年多的时间,直到“大坑”停产的那一天。三年的时间不长,但感慨很多。拍着拍着,我的内心就有了莫名的感动、不舍和伤感。拍摄,也从最初的盲目、被动,变成了急迫和主动;变成了一到“大坑”,一听到电铁机车的汽笛声和重载矿用汽车的轰鸣声就兴奋不已的程度。最难忘的经历是,为了拍到最佳的画面,永争兄和我,两人年龄加起100多岁的人,不顾漫卷的煤尘和陡峭的边坡、扶梯,追着落日从坑底一路向坑顶攀爬。还有开篇提到的铁衡兄,他每次拍“坑”,都不忘喊上我,说是让我陪同,实则是带着我拍!
孔子在《论语·述而》中说过这样一句话:“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能时时与他们为伴,向他们学习,我偏得了太多。
“拍坑人”很辛苦,但远比我们“拍坑人”辛苦的,是那些常年工作在“坑下”的矿工们。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拍摄时间,避开酷暑和严寒,暴风和骤雨,但他们却没有选择!
2019年6月30日,停止剥离及煤炭生产作业后,坑下作业的氛围顿时冷清了许多。西露天矿的历史转折节点,就这样悄悄的到来了。遗憾的是,除了矿区人和一些独守“大坑”情怀的“拍坑人”外,这件注定成为中国煤炭行业乃至世界煤炭行业重大历史事件的的“闭坑”之举,竟然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我终于明白了我“拍坑”究竟为了什么——纪录“大坑”,就是在纪录一个再也回不来的时代,和一个城市的永远不应该忘却的历史印记。
其实,“大坑”并未离开,也不会离开。
我期待着“大坑”更生之日早日到来,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轻轻的,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仅以此图文献给抚顺西露天矿“大坑”。
2019年6月29日急就于辽宁抚顺浑河北岸,2020年3月22日第二稿。
牛文明
中国工业摄影协会会员
辽宁省摄影家协会会员
辽宁省摄影艺术家协会会员
抚顺市摄影家协会望花分会副秘书长
新闻人、摄影人、广告人,现供职于辽宁抚顺日报社。
新闻摄影作品曾多次发表在《工人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煤炭报》《辽宁日报》等国家级、省级媒体。摄影作品《光辉岁月》参展2018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及2019丽水摄影节。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Android版
iPhone版
iPad版
- 澎湃新闻微博
- 澎湃新闻公众号
- 澎湃新闻抖音号
- IP SHANGHAI
- SIXTH TONE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